妇女研究论丛

妇女之殇

 

原著者古德西亚·巴诺,1928年出生于印度东旁遮普菲罗兹布尔。在拉合尔的金奈尔德女子学院获得学士学位,在拉合尔政府学院获得硕士学位。作品有《慷慨之人》《阿什玛》等。

译者:范抒恒,北京外国语大学亚非学院乌尔都语本科在读学生。2018年赴巴基斯坦公派留学。在巴基斯坦期间,参与巴基斯坦品牌之夜活动、巴基斯坦NUML大学校园广播站活动、FM电台采访活动及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深耕友谊2018年会庆祝活动。

这是第一次,紧接着第二次也是如此……一直这样……

当我的左脚刚落在梯子的最后一阶上,右脚离院子里的地面还有六英尺高的时候,我妈就像薅雏鸡的鸡毛一样薅住了我的头发,我便像只失去了平衡的纸风筝一样直接砸在了生硬的地面上,她把我摔在地上之后也没来扇我耳光,因为可能两个从来不沟通的人之间,已经没什么感情可言了吧,我当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她依旧撕扯着我的头发,剧烈地晃动着。

“说话!说话啊你倒是!整个上午你都去做什么了?你个婊子!天气这么热还在帘子下面鬼鬼祟祟的,你说你到仓库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去了?……”我保持沉默。

“你说!那是谁在楼上?上面除了四面墙什么也没有,你去那拿什么去?要是被我发现你跟什么男人偷情的话,看我不吸干他的血!说!他叫什么?”我依旧像个哑巴一样。

我的生父也是个沉默的人,只不过他是真的不能说话罢了,他是个哑巴,他死得早都是因为家暴我妈遭的报应,他觉得扇我妈耳光很有乐趣,看着他那大胡子下面恶狠狠的笑容,我妈跟我一样一个字也不敢讲,甚至她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时候也没有说出一个字。在这样的沉默背后,藏着的是我爸所谓的他一辈子的尊严。回过头来,我妈骂着骂着就累了,每次看着我呜咽抽泣的样子她就懒得再骂下去了,便去靠墙的床上拿起被子铺到院子里的床上,躺在了上面,她一看到我这张长满无数痘痘的脸就像看到了一张发了霉的饼一样,弄得我心发慌。然而爸爸不会这样,一旦女人在这种男人的游戏中占了上风,男人就会披上罪恶的披风,像与摔跤手搏斗一样夺回自己的地位,在这个擂台之上,男人甚至会拿起石头砸向女人的头。我妈这一辈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艰难地度过的,而且她这一辈子也没想过改变,没想过为什么女人永远是弱势的一方。到了晚上,爸爸回来了,妈妈还在熟睡,因为刚刚生完孩子,这真是少有的能安心睡觉的时间。我去打开了门栓,爸爸用手拍了拍我的头,便走进屋去了。爸爸的事情不用说我就会明白,求我妈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我嘴上抹了蜜去讨好她。没错,我在家里的地位就是这样。

现在的爸爸是我的继父,也是个相当不爱说话的人,然而他沉默的背后是有原因的。

我的沉默和爸爸的沉默不一样,我的沉默就像一把紧紧扣在一栋别墅的庭院大门上的锁一样,被前天夜里要溜进来的强盗打碎了锁链把这把锁扔到地上,这把锁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倾诉,可是她说不出口,永远也说不出口,她把整个盗窃过程看在眼里,可是却无法用语言为自己辩护。无法自卫的悲伤、活在阴影下的痛苦、又没有背叛主人的能力和勇气。爸爸的沉默就不同了,爸爸像一座大山一样沉默不语,就连山泉也干涸了没有了流淌的声音,而我的沉默像是火山的熔岩一般,地面下的岩浆在沸腾,不知从何处就要喷涌出来。

“说话!你怎么跟你爸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?……说!你去和谁搞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,天杀的东西……”在争吵与沉默之间,爸爸选择保持了不知多少年的沉默,鸡毛蒜皮的小事,他才懒得跟我妈去争论,每次回家什么活也不会干就去睡觉。我能跟我妈说什么呢?从哪说起呢?

“狗东西,我们家放东西的仓库在楼下,楼上的仓库里什么也没有,你要是去拿东西的话谁能看不到你走来走去啊?……骗子,说话!你说你干这种勾当干了多久了?从哪个月开始的?他是拿钱贿赂你了吗?”

突然眼泪就从我的眼睛里流了出来。就在不久前我妈还抓着我的头发说出同样的话,我该跟她说什么好?无数次我从她的嘴里听到一样的话。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你哭什么啊?你要钱的话我给你,你到底是哭什么啊?为什么什么也不说?”我既不能跟我妈说也不能跟我爸说,从小我就觉得如果我站出来表达自己的心声,没有人会理解我,他们不理解我,会把我看成是他们的敌人。

我从地上站了起来,进屋去上厕所。过了一会儿妈妈过来敲了敲门,接着就开始继续哭诉,埋怨、诅咒个不停,刚控制住不再抽泣,走到大门旁边就又开始哭个不停,之后又开始了她的老套路——眼眶里充满了抱怨的泪水,哭诉从我出生到现在她对我付出了多少,每件事情上她操了多少心,怀我的时候她的负担有多么的重,生我的时候又忍受了多少痛苦,把我生出来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十九天……抚养我让她受了多大的苦,她因为我折了多少的寿,听着她哭诉着,傍晚就这么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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